曲瀲瀲正還要敲，隔壁房間走出一位白發老人家：“你是誰？找她做什麽？”

“我是司法所的工作人員，因為張小檸的父母起訴她的丈夫袁堅，我過來看一下。請問這是張小檸的病房嗎？”曲瀲瀲小心翼翼地問。這位老太太看著皮相老，雙目流露精光，總覺得是深不可測的廣場舞高人，或者公園太極拳宗師。

老太太大手一揮，像護崽的母雞，反問一聲：“司法所找她做什麽？她現在就是一小孩。”

“我……那個……”曲瀲瀲順了順舌頭，忙說：“我是來找她的丈夫。您今天見過他沒？”

老太太聲如洪鐘：“見過，剛剛還陪著小檸聊天。”

曲瀲瀲懷疑袁堅練了輕功。每個護士都說剛剛還看見，連隔壁老太太也這麽說，可偏偏就是找不到人。她四下看了看，走廊外是一片草地，散步的、下棋的、打太極拳的老人比比皆是，就是沒看見傳說中的袁堅。

秦禎又打了兩次電話，詢問找到人沒有。隔著聽筒都能聽見張大爺中氣十足的怒罵，唾沫星子順著無線信號噴濺到曲瀲瀲的臉上。曲瀲瀲低聲說：“我正在找。我已經告訴了大門的保安，讓他攔住袁堅。”

“他帶著張小檸能去哪裏？就守在房間門口，哪也別去，死守！”

一語驚醒夢中人。曲瀲瀲握拳，雄心壯志在心頭：“秦姐你瞧好的吧，我一定把袁堅給抓到。”轉頭一看，兩個小護士推著輪椅過來了。輪椅上還坐著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人。

“麻煩讓一讓。”護士不客氣地提醒曲瀲瀲，“別擋門口。”

曲瀲瀲嚇一跳：“她是張小檸？”

“阿姨，你找我有事嗎？”女人微笑著一開口，嗓音嬌嫩，曲瀲瀲少女心立刻碎了一地。

智商只有四歲的四十歲女人，得罪不起。曲瀲瀲問：“袁堅呢？”

“袁堅是誰？我不認識。”張小檸回頭向護士看去，“阿姨，我想睡覺。”

一個護士哄她：“好好，馬上帶你去床上睡覺。”

另一個護士開始盤問：“你是誰？找……那個……做什麽？”

那個？那個是哪個？曲瀲瀲靈光一閃，把護士拉到一邊：“你是說她的丈夫？他不在嗎？”

護士很生氣：“半個小時前還在的，說要帶張大姐出去散步。這麽一會人不見了，還把張大姐一個人留在草地上。生病了又該扣我們獎金了。”

“人不見了？”曲瀲瀲一怔，立刻大門方向飛奔去。果然，守大門的保安正和一個男人糾纏。看那身形，就是她今天要找的袁堅。

曲瀲瀲一邊跑一邊喊：“袁堅你給我站住！別跑！”慶幸自己今天籌謀得當，穿了跑鞋上班，要是穿著高跟鞋，別說追人，腳肯定會扭成麻花。

趕到大門時，曲瀲瀲雖然已是上氣不接下氣，仍舊一把抓住他：“你你別怕，我不是來抓你的。”

“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，也不想去見張老頭。”袁堅一口拒絕，“他們除了會找我要錢，還會做什麽？錢給了，房子給了，我什麽都沒有，我沒錢！”

“那你租房子……算了，這不是重點。”曲瀲瀲差點被帶節奏，硬生生掰回話題，“有什麽話好好說，當面說。我們只是提供調解的平臺，不會對你不利的。”

保安也在一旁幫腔：“你也是，有什麽事是不能吃火鍋解決的？”

袁堅瞪眼：“你以為是吃火鍋那麽簡單？他們是要我的命。”

曲瀲瀲能說什麽？當事人不肯給我回去調解，求大神支招，在線等，急。

很快，療養院大門圍了一堆人，大多是曬太陽的老人家，背著手，伸長了脖子探頭探腦，還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。曲瀲瀲聽見周圍議論聲越來愈大，彈幕感撲面而來。一位熱心的大爺上前戳了戳曲瀲瀲：“小姑娘，年紀輕輕的不學好，當什麽小三？小袁是有愛人的。”

“大爺，這邊熱，邊上涼快去。”曲瀲瀲也是一肚子氣，自己比竇娥還冤，老天爺你怎麽還不飄雪。

大爺很不滿曲瀲瀲的敷衍，一邊抨擊年輕人不懂尊老，一邊搖著頭繼續八卦去了。袁堅瞅準了機會準備要溜，曲瀲瀲死活不讓迎面撞上對沖過來的人。

這都什麽和什麽啊。曲瀲瀲都快要瘋掉，拉著袁堅問：“你到底跟不跟我走？躲能解決問題嗎？你忍心把張小檸丟在這裏不管？還有你的孩子，你就忍心孩子一直見不到媽媽？”那激動的模樣和要說法的小三如出一轍。

“這是為她好！要不是她爸媽那麽可恨，我們一家也不會這樣。”袁堅沖著曲瀲瀲大吼，“都是他們害的！我不想看到那兩張臭臉！”

曲瀲瀲一楞，反而冷靜下來：“袁堅，如果你一直不想面對張小檸的爸媽，你家的痛苦就永遠持續下去。你願意這樣嗎？你孩子也這樣，連媽媽的面都見不到嗎？你就這樣躲一輩子嗎？”

這話說得鏗鏘有力，充斥著不知哪裏借來的浩然之氣。人群瞬間安靜下來，連袁堅也半張了嘴，像是被曲瀲瀲一身正氣驚呆了。

“那你說說要怎麽解決？給錢是不可能的，除非離婚！”袁堅再次提出這個要求。

想起在調解室裏的張家夫婦，提到離婚兩個字就像要他們的命，曲瀲瀲根本不敢答應這個要求。她只說：“有什麽要求，你當面和他們談，當面。”

圍觀的老人家們也開始七嘴八舌的說。袁堅也覺得堵在療養院門口不太好，走在一旁，蹲下，抽煙。曲瀲瀲不斷地看時間，催促道：“考慮好了嗎？好了嗎？好了嗎？”比下了蛋的母雞還要令人煩躁。

袁堅煩躁地扔下煙蒂，狠狠踩滅：“好好好，去就去，最多不過掉塊肉。”大有英雄就義的慷慨。

曲瀲瀲的腿都軟了，有種成功度過天劫的劫後餘生感。看一眼手機，已經12點過，她催促：“走吧，我們去司法所。好好解決這事，以後的路還長著。”

多麽語重心長的勸解，曲瀲瀲快被自己感動哭了。

袁堅自己開了車，雖然是輛爛得看不出顏色的舊車，但總比兩條腿好。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俞橋司法所。熄了火正要下車，曲瀲瀲突然抓著袁堅：“等一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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